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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三年八月·长安

八月初七,月色如洗。

长安东市鼓楼,更鼓三通未歇,贡院朱门仍灯火通明。

铜钉大门外,两列龙旗低垂,夜风掀动旗角,发出猎猎轻响。

贡院深处,礼部侍郎卢绚手执朱笔,在糊名卷上勾勾点点,额角却渗出冷汗。

案旁,崔昭着一袭暗青绣鹤宫装,发间只簪一支青玉梳。

她以指尖轻叩卷面:“卢侍郎,今夜只问文章,不问阀阅。”

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堂内十余名阅卷官的呼吸。

在她身后,两名内侍抬着一只鎏金匣,匣内是加盖皇后印玺的诏令:

“自今科始,进士科试行糊名、誊录、弥封三法,违者与抗旨同。”

卢绚喉结滚动,终在卷头朱笔一挥:取!

诏令并非无根之木。

三日前,长乐宫。

长孙皇后退居已久,鬓边早生华发,却仍在佛堂拈香。

崔昭隔帘跪下,声音轻得像雪落:“母后,为下母,当为下士。”

皇后抬眼,烛火在她眸中映出两簇幽光。

半柱香后,皇后凤辇出长乐,直趋太极殿。

她未着凤冠,只披素帛,手牵十二皇子李治,立于丹陛之下:

“陛下,臣妾闻科举之弊,已非一日。寒士无阶,则国无活水。”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紫宸殿的风都为之一滞。

李世民沉吟良久,终提笔在诏尾朱批:

“准今科试校”

一笔落定,关陇士族的命运齿轮开始悄然错位。

消息传出,关陇十六姓连夜聚于弘农杨府。

老槐树下,青衣童疾走传帖;

朱门里,白发族长拍案而起。

次日辰时,一折联名奏疏送至尚书省:

“祖制不可违,寒门躁进易乱政,请罢糊名法。”

十条罪名,条条剑指皇后。

崔昭不辩,反命人将奏疏原件贴于承门,旁悬金榜:

“糊名预取寒士二百零七人,籍贯、策论皆在榜。”

长安百姓蜂拥,观者如堵。

有人高声念出寒士姓名,有人鼓掌大笑;

更有人将金榜拓印,连夜贴遍九衢。

风雪未至,民意已罚

八月十五,大朝会。

李承乾右腿裹甲,仍跛,却脊背笔直。

他出班,朗声宣令:

“自本届起,进士科每增百人,明经科减半,永为定例。”

言罢,他转身,目光扫过关陇众臣:

“诸公若谓寒士躁进,可指其文谬处;

若指不出,便是祖制当改。”

殿内鸦雀无声。

老臣王珪颤颤巍巍,欲出列,却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当场呕血。

李世民抬手,太监高唱:“退朝——”

声音拖得极长,像给旧日门阀钉上最后一颗棺钉。

退朝后,东宫偏殿。

烛火摇曳,药香与墨香交织。

李承乾拉过崔昭手腕,一圈淤青赫然。

那是她在承门亲自按榜,被拥挤百姓所勒。

他以指腹蘸了清凉膏,轻轻揉开淤血,声音低哑:

“孤的皇后,生便该如此锋利。”

崔昭轻笑,抽回手,将一本新拟条陈递给他:

“下一步是田赋,殿下可敢再赌一次?”

李承乾抬眼,灯花在他眸里炸开:“孤连命都敢押,何况田赋。”

窗外秋雨骤至,敲在瓦上,如万民叩阙。

八月十八,辰时,贡院放榜。

鼓声三通,金榜高悬。

三百名新进士,寒门二百零七,关陇士族不足三十。

榜下,青衫士子相拥而泣;

有人跪向北阙,高呼万岁;

更有缺场撕下自己旧衣,写“崔氏恩深”四字,系于鼓上。

士族老臣乘车而过,帘缝紧闭,却挡不住街角童谣:

“崔后一令,寒士登;

龙旗猎猎,照我华轩。”

丹凤楼上,崔昭凭栏而立。

风掀起她狐裘一角,露出里面素青宫装。

她俯瞰人群,指尖轻叩栏杆,心里默念: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土地,是税赋,是下寒士真正的春。”

雪未落,风已满楼。

长安的秋,比往年更冷,却也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