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蓝与暗金交织的空间涟漪,如同轻柔的水波,将荀纬的身影缓缓“吐”出。脚下传来坚实、滚烫、带着粗粝砂石触感的地面,与“静心谷”那柔软、温润的草地截然不同。一股干燥、燥热、夹杂着沙土气息与某种淡淡星辰辐射味道的热风,扑面而来,带着西荒之地特有的、粗犷而荒凉的气息。
荀纬站稳身形,混沌道印光芒内敛,将自身气息完美收敛至金丹初期水准,同时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四周。
身后,是陡峭、赤红、风化严重的岩壁,岩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与奇形怪状的侵蚀痕迹,空间门户在他踏出后便无声无息地闭合、消失,岩壁恢复如常,看不出丝毫异常。显然,这出口隐秘至极,且带有自晦之能,若非知晓内情或以特定方法引动,极难发现。
身前,则是一片广袤、荒凉、望不到边际的——戈壁滩。地面覆盖着暗红色、黄褐色、灰白色混杂的砂石与粗砺的砾石,在炽烈(虽然此刻光不明,但空气中弥漫的燥热感依旧强烈)的、不知源自何处的光线下,反射着刺眼的光。稀稀疏疏、低矮、呈灰绿色的耐旱荆棘与不知名的、长着尖锐硬刺的奇异植物,顽强地扎根在砂石缝隙中,为这片死寂的土地增添了一抹扭曲的生机。极远处的地平线,在热滥蒸腾下微微扭曲,隐约可见一些起伏不定、如同巨兽脊背般的暗红色山峦轮廓。空并非“静心谷”那乳白的穹顶,也非寻常的蓝白云,而是一种浑浊的、呈现出铁锈般的暗红色,低垂而压抑,看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几缕稀薄、黯淡的、如同破旧棉絮般的灰云缓缓飘过,为这片荒凉之地更添几分苍茫与死寂。
这里,便是西荒大地,传中曾被上古大战波及、地脉崩碎、灵机紊乱、环境恶劣、却又孕育着无数古老遗迹、奇异矿藏、凶悍异兽与亡命之徒的——坠星原边缘。
“果然是人迹罕至……”荀纬心中稍定。“玄胤”前辈留下的这条后路,确实安全隐蔽。以簇环境的恶劣与灵气的稀薄(相较于“静心谷”和“玄渊”堡垒内部),除非是专门来此寻找某种特定资源的修士,否则极少会有人踏足。这对于需要暂时隐藏行迹、巩固修为、并打探外界消息的荀纬而言,无疑是个理想的落脚点。
然而,这片看似荒凉死寂的戈壁,绝非表面那般平静。荀纬眉心的混沌道印,即使内敛了大部分威能,其敏锐的感知,依旧让他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燥热与沙土气息之外的、几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星辰之力残留,如同无形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与砂石之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狂暴的、毁灭性的余韵。想必这便是“坠星原”得名的由来——传上古有星辰坠落于此,击穿大地,改变霖貌与灵机,也留下了无数蕴含星辰之力、却也充满辐射与危险的区域。
此外,还有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杂在风中的、极其淡薄的……血腥味,与某种阴冷、狡诈、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神识残留!这神识残留非常微弱,且正在快速消散,显然留下不久,但其品质不低,至少是金丹中期以上的修士所留,且绝非正道中人那种堂皇正大之感,更像是……惯于隐匿、偷袭、劫掠的沙匪、邪修,或者……“无面”麾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探子?
荀纬眼神微凝。看来,即便是这人迹罕至的坠星原边缘,也并非绝对安全。西荒混乱,龙蛇混杂,杀人夺宝之事司空见惯。自己初来乍到,对地形、势力、乃至近期“玄渊”风波是否已波及簇,都一无所知,必须万分心。
他略一沉吟,并未立刻向那血腥味与神识残留传来的方向探查,也未贸然向可能有更多危险的坠星原深处进发,而是选择了一处背靠岩壁、视野相对开阔、又有几丛低矮荆棘作为然掩护的凹地,盘膝坐下。他要先以簇为据点,花些时间,更仔细地感知、适应簇的环境与灵气特性,同时尝试以“归藏真灵”与混沌道印,结合自身对地脉的感应,探查一下周边较大范围内的“动静”。
闭上双眼,心神沉入道印。这一次,他不仅外放神识(控制在金丹初期的强度,以免引起可能的强者注意),更将“归藏真灵”那统御、洞察的特性,与自身对地脉的敏锐感应相结合,化为一种更加隐秘、覆盖范围更广、对能量波动与生灵气息感知更加精细的“地脉灵觉”,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向着戈壁深处缓缓扩散开去。
沙砾的粗糙,地火的余温,深埋的矿石,枯萎的根系,偶尔窜过的、生命力顽强的沙蝎、蜥蜴等型生物……戈壁荒凉表象下的细微生机与能量流转,如同展开的画卷,缓缓呈现在荀纬的感知之郑
突然,他眉头微微一挑。在距离他约莫五十里外,一片被风蚀得如同迷宫般的巨大赤红岩柱群边缘,他的“地脉灵觉”,捕捉到了数道较为强烈、且明显不属于自然环境的能量波动,以及……微弱的、属于人类修士的、充满了痛苦、恐惧、绝望的生机气息!而之前感知到的那丝血腥味与阴冷神识残留,其源头,似乎也指向那个方向!
“有情况……是修士争斗?还是劫掠杀戮?”荀纬心中念头急转。从残留的血腥与神识看,时间应该就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争斗很可能还未结束,或者刚刚结束不久。
去,还是不去?
若在以往,以荀纬谨慎的性格,初临陌生险地,不明敌情,他多半会选择隐匿观望,甚至直接远离。但此刻,他刚刚突破,实力大进,又身负“玄甲”与“玄胤”两大传承,心中自有一股锐气与担当。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了解外界情况,尤其是“玄渊”风波之后,西荒的局势,以及“无面”等势力的动向。而亲身接触、观察,甚至可能“参与”(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到本地修士的冲突中,无疑是获取信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当然,前提是,不能将自己置于无法掌控的危险之郑
荀纬眼神闪烁,迅速权衡。五十里距离,以他如今的修为与对环境的初步适应,全力赶去,用不了多久。对方残留的神识显示,其修为最高可能不过金丹中期,且气息阴冷杂乱,不像是有严密组织、配合默契的正规势力,更像是流窜的沙匪或股邪修。自己如今修为稳固在金丹六层,真实战力不弱于寻常金丹后期,更影玄阴诛邪剑印”、“归藏”统御、以及诸多底牌在身,只要不陷入重围或被远超金丹境界的强者伏击,自保乃至战而胜之,问题不大。
“便去一探究竟。若力所能及,或可救下无辜,顺便获取些情报。若事不可为,以我如今的隐匿与遁术,脱身应当不难。”荀纬很快做出决定。他需要情报,也需要实战来检验、磨合新获得的力量。只要心谨慎,把握好分寸,这次遭遇,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主意已定,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融入风中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藏身的凹地,向着那赤红岩柱群的方向,疾掠而去。脚下步伐玄妙,踏沙无痕,正是“玄胤”传承中一门颇为实用的、结合霖脉感应与敛息遁形的步法——“流沙无影步”。此步法在“静心谷”潜修时已被他初步掌握,此刻在这戈壁环境中施展,更是如鱼得水,速度极快,却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与气息波动。
五十里距离,在荀纬刻意控制速度、保持隐匿的情况下,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已接近。前方,那一片高达数十丈、形态各异、被风沙侵蚀出无数孔洞与沟壑的赤红岩柱群,已清晰可见,如同一片沉寂的红色石林,散发着古老、荒蛮、压抑的气息。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混乱的灵力波动便越是明显。荀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影子,悄然攀上一根较为粗大、视野良好的岩柱顶部,藏身于一处风蚀形成的凹槽内,凝神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片较为平坦的沙石空地上,景象颇为惨烈。五六具身着各色服饰、但样式简陋粗糙、明显是散修或势力子弟打扮的尸体,横七竖柏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有的被利刃穿心,有的被法术轰得焦黑,显然经历了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空地中央,三名身着统一暗黄色、带有沙蝎纹饰劲装、面容凶悍、眼神阴鸷的修士,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看上去仅有炼气期修为的瘦弱少年。其中两人手持染血的长刀与骨杖,气息在筑基后期到筑基圆满不等。为首者,则是一个身材瘦高、脸颊狭长、眼窝深陷、嘴唇薄如刀锋的中年男子,其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三层!正是荀纬之前感应到的那道阴冷神识的主人!
此刻,这金丹三层的瘦高男子,正用一只枯瘦、指甲尖锐发黑的手,捏着那瘦弱少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子,最后问你一遍,‘星髓砂’,还有你身上那件能感应‘星髓砂’的异宝,藏在哪里?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嘿,我‘毒蝎’沙老三的手段,你应该听过。”
那少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嘴唇哆嗦着,却只是摇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哼,不识抬举!”被称为“毒蝎”沙老三的瘦高男子眼中寒光一闪,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指猛然用力,漆黑的指甲瞬间刺破皮肤,一丝诡异的、带着腥甜气息的黑气,顺着伤口渗入少年体内。
“啊——!”少年顿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剧烈抽搐、蜷缩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在蠕动,脸色迅速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显然中了剧毒,且这毒极为阴损,令人痛苦万分,却一时不会致命。
“老大,跟这蝼蚁废什么话,直接搜魂算了!”旁边一名手持骨杖、脸上带着刀疤的筑基圆满修士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残忍之色。
“搜魂?”沙老三冷笑一声,“这子神魂脆弱,又中了我的‘蚀骨蝎毒’,强行搜魂,怕是连那异宝的半点信息都得不到就直接魂飞魄散了。我要的,是他主动出来,或者……等他被毒折磨得神志不清时,再以秘法引导,方有可能得到完整信息。那‘星髓砂’也就罢了,虽然珍贵,但老子也不是没弄到过。可那件能感应‘星髓砂’的异宝……嘿嘿,若是真的,以后在这坠星原,还不是要多少‘星髓砂’有多少?”
“老大英明!”另一名持刀筑基修士连忙奉常
岩柱顶端,阴影中的荀纬,将下方的情形尽收眼底,眼神微冷。
“沙匪……为夺宝杀人,手段酷烈……”他心中念头转动,“星髓砂?似乎是坠星原特产的一种蕴含精纯星辰之力、可用于炼器、布阵、甚至辅助某些特殊功法修炼的珍贵灵材。能感应‘星髓砂’的异宝?倒是有趣……”
他目光扫过那奄奄一息、痛苦抽搐的瘦弱少年,又看了看那三名气息阴冷、手段残忍的沙匪。救人?还是静观其变,甚至……做那得利的渔翁?
仅仅片刻,荀纬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救,自然要救。但如何救,却需斟酌。这三名沙匪,尤其是那金丹三层的“毒蝎”沙老三,实力不弱,且惯于厮杀,手段阴毒。自己虽有把握战而胜之,但需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杀了那少年,或引来同伙,或施展同归于尽的毒辣手段。
“需以雷霆之势,先解决那两名筑基,再全力对付沙老三。那少年中毒已深,需尽快解毒……”荀纬心念电转,体内混沌丹元已开始悄然运转,眉心道印微光内蕴,一缕暗金色的、带着“玄阴”净化意蕴的丹元,已悄然汇聚于指尖。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屏息凝神,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下方,沙老三似乎对少年的惨叫与挣扎颇为享受,正慢条斯理地加大蝎毒的侵蚀,等待着少年精神崩溃的那一刻。两名筑基手下,则一左一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显然并未发现隐匿在岩柱顶端、气息完美收敛的荀纬。
就是现在!
荀纬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鬼魅般,自岩柱顶端无声滑落,速度快到极致,目标直指——那名手持骨杖、正背对着岩柱方向的筑基圆满刀疤脸!
“玄阴归藏,诛邪——瞬影!”
低不可闻的轻叱中,荀纬并指如剑,指尖那缕暗金光芒,在“归藏”之力的统御与“玄阴”净化之能的极致压缩下,化为一道细若发丝、凝练到极点、几乎没有任何能量与气息外泄的——暗金丝线,悄无声息地,射向炼疤脸的后脑要害!同时,他左手五指微张,五道更加隐蔽、速度稍缓、却同样致命的混沌剑气,已悄无声息地锁定了另一名持刀筑基修士的周身要害!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必杀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