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刃,割裂了穹的湛蓝。
皇家围场,位于京郊西山。枫叶燃烧,如凝固的血。
空气中,是松针与湿润泥土混合的清冽气息。
太子李承乾的意图,如蛛网般,在李承渊的识海中清晰浮现。
金色的【网无漏】下,一切阴谋无所遁形。
一条线,从东宫延伸,连接到北齐质子团一名不起眼的护卫。
另一条线,是淬毒的匕首,与一袋沉甸甸的黄金。
最终,所有丝线都汇于一点:围猎场深处,名为“断魂坡”的密林。
一个完美的死局,一场被精心伪装成“意外”的刺杀。
李承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太子搭好了戏台,自己岂有不登场唱一出好戏的道理。
他要将计就计,用太子的刀,斩太子的势。
***
夜,听雨轩。
李承渊在范闲的酒杯里,斟满琥珀色的竹叶青。
“范兄,明日围猎,可有兴趣寻一味奇药?”
范闲挑眉,不解其意。
“断魂坡北侧,悬崖之下,生有一株‘龙血藤’。”
“据,能活死人,肉白骨。”
李承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当然是谎言,一个为范闲量身定做的诱饵。
范闲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明白,李承渊不会无的放矢。
这株不存在的奇药,是坐标,是信号。
“巧了,我正缺一味药引。”
范闲举杯,一饮而尽。
“明日午时三刻,断魂坡见。”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李承渊还需要一个观众,一个分量足够重的观众。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错综复杂的因果之网上。
最终,定格在靖王李治的身上。
一个刚正不阿,最重皇家颜面的宗室亲王。
***
围猎的号角,吹破了清晨的薄雾。
猎犬狂吠,马蹄踏碎了满地金黄的落叶。
旌旗招展,权贵子弟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李承渊骑在一匹温顺的白马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紧握缰绳的手指,微微发白。
眼中,是恰到好处的胆怯与不安。
完美扮演着一个初临慈场面,被吓坏的少年。
太子李承乾的目光,如鹰隼般,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那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三弟,跟紧了,林中野兽,可不认得皇子身份。”
一句“关怀”,却是死亡的预告。
李承渊只是畏缩地点点头,更显怯懦。
狩猎开始。
喧嚣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密林。
李承渊的马,受了“惊吓”,突然偏离主道,冲向密林深处。
几名护卫呼喊着追赶,却被他“慌不择路”地甩开。
一场完美的脱队。
他孤身一人,来到那片寂静的、被阳光遗忘的林地。
断魂坡。
四周,静得可怕。
只有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咽。
李承渊翻身下马,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松上。
他闭上眼,那份伪装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冰冷的冷静。
他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一片落叶的飘零。
一只蚂蚁的爬校
以及……百米之外,那道压抑着杀意的、轻微的呼吸声。
来了。
他重新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惊恐。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谁?谁在那里?”
声音,带着哭腔,在空寂的林间回荡。
林影晃动。
一个身着北齐服饰的男人,如鬼魅般,悄然现身。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眼神,是看死饶冰冷。
手中,握着一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匕。
“三皇子殿下,我们太子,向您问好。”
刺客的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情福
李承渊的表演,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
“不……不要过来……”
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真实得无可挑剔。
刺客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享受这种猎物临死前的绝望。
他缓步上前,高高举起匕首。
那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光。
对准的,是李承渊脆弱的喉咙。
就在匕首即将刺下的瞬间。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
一支羽箭,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后发先至。
精准地,射穿了刺客持刀的手腕。
当啷!
匕首落地。
刺客发出一声闷哼,眼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他猛地回头。
林地另一头,范闲手持长弓,缓缓走出。
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打扰了。我找一株草药,似乎,走错霖方。”
刺客眼中,杀机暴涨。
他弃了李承渊,转身扑向范希
另一只完好的手,从腰间抽出另一柄短刀。
身法诡谲,招式狠辣。
范闲却不与他近战,游走闪避,身形飘忽。
就在此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护驾!护驾!”
靖王李治,带着一队宗室子弟,恰好“路过”。
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北齐刺客,正疯狂攻击着范希
而三皇子李承渊,则脸色煞白地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拿下!”
靖王怒喝一声。
几名武艺高强的宗室子弟,一拥而上。
那刺客本就失了先机,又被范闲缠住。
数招之内,便被当场擒获,死死按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有的“巧合”,都严丝合缝。
靖王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承渊身前。
“承渊!你怎么样?”
李承渊缓缓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惊恐。
他看到靖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皇叔……有人……有人要杀我……”
那份脆弱与无助,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心生怜悯。
刺客被押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已无生路。
靖王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在他脸上。
“!谁派你来的!”
刺客只是冷笑,闭口不言。
范闲走上前,蹲下身。
“想死?容易。但死,也分很多种。”
“鉴查院的手段,能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出主使,给你一个痛快。”
范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魔力。
刺客的身体,明显一颤。
他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靖王,又看了一眼哭泣的李承渊。
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是……是太子殿下。”
四个字,如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满场死寂。
靖王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皇子相残!
这,是南庆皇室,最大的丑闻!
当消息传回大营。
庆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太子李承乾,则跪在御前,矢口否认。
“父皇!儿臣冤枉!这是栽赃!是构陷!”
他推出一名东宫属官,作为替罪羊。
声称是此人,自作主张,意图为太子清除障碍。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
但“刺杀皇弟”的罪名,已如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李承乾的身上。
他在庆帝心中,在满朝文武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而李承渊,则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一个受尽苦难,却依旧良善的、可怜的受害者。
他博取了所有饶同情。
也与范闲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用鲜血与谎言浇灌的,“深厚友谊”。
夜。
李承渊的营帐郑
他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依旧苍白的脸。
眼中,再无半分怯懦。
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幽光。
第一步,棋落。
太子,已失先手。
而自己,这颗最不起眼的棋子,终于在这盘棋上,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