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如豆,在无尽的黑暗中,勉强维持着一片摇摇欲坠的光明。
黑室里,空气凝滞如水。
那是一种混杂着铁锈、霉菌与陈年血腥的死气,粘稠地包裹住李承渊的每一寸肌肤,试图钻入他的肺腑。
陈萍萍的轮椅,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山,缓缓逼近。
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是两柄淬了剧毒的匕首,正在对李承渊进行一场无声的凌迟。
“你以为,凭你那点聪明,就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活下去?”
声音沙哑,像砂纸打磨着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刮骨的寒意。
压力,如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李承渊这叶孤舟彻底倾覆、碾碎。
李承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与年龄相符的、苍白的惶恐。
可他的识海深处,却已掀起了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就是现在!
他的意念,化作一根最锋利的钢针,无视了系统面板上血红色的、疯狂闪烁的警告,狠狠刺向了那一行金色的词条。
【网无漏(金)】
“掠夺!”
轰——
神魂之海,被瞬间抽干。
李承渊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块被投入真空的布,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向外无限拉扯,撕裂。
剧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的崩解。
他的视野中,那豆大的灯火瞬间化为一片血海。
陈萍萍的轮廓,扭曲成狰狞的鬼影。
整个世界,都在融化,都在坍塌。
他强行咬住舌尖,用那尖锐的刺痛,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宇宙星海的信息洪流,野蛮地冲入他几近干涸的识海。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名字,无数的秘密。
鉴查院埋在北齐皇宫里的老太监。
太子妃家族与边军将领的秘密书信。
二皇子在江南豢养的私兵数量。
长公主通过东夷城商路,卖给敌国的军械清单。
甚至,庆帝藏于京都城外,那支不属于任何编制的、三千黑甲骑士的驻地。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奔腾的数据,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覆盖下的、无形无质的巨网。
这张网,冰冷、精密、毫无情福
它洞悉着帝国肌体上每一条血管的流向,每一处脓疮的暗疾。
掌控它,便如同神明,俯瞰着这人间棋局。
代价,是李承渊的神魂,正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陈萍萍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气息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像风中残烛。
他只当是自己的威压,终于击溃了对方的心防。
他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你以为,凭你那点诗才,就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活下去?”
施压,还在继续。
他要将这孩子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都彻底碾碎。
就在此时,李承渊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轻的微笑。
那微笑,不再是孩童的怯懦。
而是一种洞悉了一切棋局走向后,近乎悲悯的平静。
“院长大人。”
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满室的压抑。
“您在城西米粮铺安插的那位王老板,最近似乎遇到了麻烦。”
陈萍萍轮椅上的手指,骤然一紧。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如针尖。
王老板。
一个他三年前随手布下的闲棋。
一颗除了他与影子,普之下,绝无第三人知晓的棋子。
李承渊仿佛没有看到他神情的变化,继续用那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投下第二枚惊雷。
“长公主的人,好像已经盯上他了。”
“起因,是您上个月,通过王老板,送出城的那批药材。”
地牢里,一片死寂。
连水珠滴落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萍萍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李承渊的目光,清澈而幽深,直直望进他那双掀起惊涛骇滥眼底。
他投下了,最后一枚,足以将整座冰山彻底炸碎的炸弹。
“那批药,不是给边军的。”
“是给东夷城那位四顾剑的吧?”
轰!
仿佛一道看不见的九神雷,狠狠劈在陈萍萍的灵盖上。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冰冷、错愕、震惊、荒谬……最终,都化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骇然。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
那张稚嫩的、苍白的脸。
那双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眼。
这一刻,陈萍萍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八岁的皇子。
不是一枚有趣的棋子。
而是一个从九幽深渊之中爬出的,知晓世间一切秘密的……怪物。
地牢里,那盏孤灯的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的火花。
火光跳动,映出陈萍萍那张僵硬如石雕的脸。
棋局的攻守,悄然逆转。
而执棋的双方,已然不再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