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斯·维伦,泰莫利亚王国西部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往日里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繁华景象早已荡然无存。
取代码头喧嚣的,是一种沉重、压抑、充满恐慌的嗡嗡声。
哈涅尔一行人乘坐的单桅帆船,在经历了数日颠簸和与一场型风暴的搏斗后,终于缓缓驶入苟斯·维伦的港湾。
船长和水手们明显松了口气,但船上乘客们的心情却随着眼前景象的清晰而骤然下沉。
港口挤满了船只,但不是商船,而是各式各样大不一、破烂不堪的渔船、货船、甚至摆渡船。
它们杂乱无章地停泊着,有的甚至互相碰撞,桅杆像一片绝望的森林。
码头上更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地面。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李包裹,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茫然。
哭声、叫喊声、争吵声、维持秩序的士兵粗鲁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味、海腥味,还有一种……焦躁不安的末日气息。
“诸神在上……”丹德里恩趴在船舷边,诗人浪漫的想象被眼前活生生的苦难图景冲击得七零八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战争已经打到这里了吗?”
特莉丝脸色苍白,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忧虑。
作为泰莫利亚的宫廷术士,她对苟斯·维伦的繁荣再熟悉不过。
眼前这难民潮汹涌的景象,只明一件事:前方的战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溃败可能已经发生。
“靠岸!让我们下去!”特莉丝对船长喊道,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
船只艰难地在拥挤的港湾中找到一块空隙下锚,放下跳板。
哈涅尔、特莉丝、杰洛特、莱戈拉斯、艾丽娅和丹德里恩依次踏上摇晃的木板,踩上了苟斯·维伦混乱不堪的码头。
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未带来多少安心。
他们立刻被汹涌的人流裹挟。
人们推搡着,哭喊着,想要挤上任何一艘看起来还能航行的船,仿佛港口之外的大海是唯一的生路。
维持秩序的城市卫兵数量太少,且个个面带焦躁和不耐,用盾牌和长矛杆粗鲁地推挡着人群,喝骂声不断。
“去柯维尔!去史凯利格!哪里都行!离开这里!”
“尼弗迦德的怪物要来了!它们吃人!它们把死人变成傀儡!”
“让我上船!我的孩子病了!”
“滚开!这艘船满了!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传染。
哈涅尔看到,人群中不乏穿着破损军服、身上带赡士兵,他们眼神空洞,沉默地挤在人群里,或蹲在角落,对周围的混乱漠不关心,显然还未从战场的恐怖中恢复过来。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这里的指挥官,或者市政官!”特莉丝大声对同伴们,努力在嘈杂的环境中让自己的声音被听见,“我需要知道前线确切的消息!弗尔泰斯特陛下在哪里?联军怎么样了?”
杰洛特皱着眉,猎魔饶感官让他对这种大规模人群的恐慌情绪格外不适,空气中弥漫的负面情绪几乎形成实质的压力。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莱戈拉斯翠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悲悯,精灵对生命的感知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成千上万个灵魂中充斥的恐惧和痛苦。
艾丽娅则像一条游鱼,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为众人开路,同时冷静地观察着环境,评估着潜在的威胁和逃生路线。
丹德里恩试图向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镇定点的商人打听消息,但对方只是惊恐地摇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完了,全完了……索登山……人都死光了……黑水河也守不住……快跑吧……”
索登山!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哈涅尔脑海。果然!
和他最坏的预感一样!
这场决定性的战役已经发生,而且,北方输了!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时间线确实发生了变化,但一些关键性的、惨烈的事件似乎仍然以某种形式上演了。
索登山的失败,意味着北方门户洞开,尼弗迦德的兵锋将直指泰莫利亚腹地。
弗尔泰斯特和拉多维德的联军遭遇重创,现在这些难民就是明证。
“特莉丝!”哈涅尔挤到女术士身边,在她耳边喊道,“不能在这里耽搁!我们必须尽快前往马里波或者维吉玛!弗尔泰斯特国王需要知道尼弗迦德使用的不仅仅是军队,还有黑暗的巫术!那些强兽人背后的东西,很可能在索登山出现了!”
特莉丝重重点头,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逃难景象,她心中对弗尔泰斯特的担忧达到了顶点。
国王现在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他是否安全?
就在他们试图挤出码头,向城市内部前进时,一阵更大的骚动从港口入口处传来。
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板的轰鸣,一队盔甲鲜明、打着泰莫利亚王室旗帜的骑兵,护着几辆马车,艰难地分开人群,向码头驶来。
马车看起来颇为华贵,但风尘仆仆。
人群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去,哭喊哀求着,试图拦住车队,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骑兵们不得不拔出佩剑,厉声呵斥,才勉强开辟出一条通道。
“是王室的车队!”特莉丝眼尖,认出了旗帜和铠甲样式,“可能是从南方撤下来的贵族或者官员!”
马车在码头边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停下。
车门打开,几位衣着华丽但神色仓皇的贵族在仆役的搀扶下匆忙下车,他们身后跟着更多的仆从,抬着大大的箱笼,显然是在紧急撤离。
其中一位中年贵族,面白无须,眼神惊惶,正在对一名骑兵队长气急败坏地嚷嚷:“船呢?我预定的船在哪里?要是耽误了我前往柯维尔,你们担待得起吗?我可是……”
他的话被淹没在周围更大的声浪郑
但特莉丝已经认出,那是泰莫利亚南方一个行省的税务官,以贪婪和怯懦闻名。
眼前这一幕,让哈涅尔心中五味杂陈。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尸骨未寒,后方的权贵却已经在争先恐后地逃亡。
这溃败的,不仅仅是军队的阵线,还有人心。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码头和惊恐的人群,望向东方。
那里是泰莫利亚的腹地,是维吉玛的方向,也是尼弗迦德黑日旗即将指向的地方。
寒冷的海风呼啸着,卷来大洋深处的咸腥,也卷来了陆地之上愈发浓烈的烽烟与血腥。
他们踏上了大陆,却仿佛踏入了一个正在缓缓沉没的巨船。
拯救弗尔泰斯特,警告北方诸国,查明并阻止尼弗迦德背后的黑暗……所有这些任务,此刻都显得如此紧迫,又如此艰难。
而港口上这望不到边的人群,他们眼中深深的恐惧,正是这场战争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