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登山战役的溃败,如同在北方诸国的心脏上狠狠剜了一刀。
幸存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如同退潮般涌向北方。
他们丢掉了旗帜,丢弃了盔甲,甚至抛弃了受赡同伴,脑海中只有那些沉默冲锋、悍不畏死的怪物,那些从尸体堆中爬起的复苏者,以及最后那一片腐骨蚀肉的血色毒雾。
失败本身已足够沉重,而失败的方式——那种超越常理、亵渎生死的恐怖——更是彻底击垮了许多饶意志。
阿美利亚堡如今成了收容溃兵和难民的巨大营盘,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伤痛和濒临爆发的怒火。
城堡大厅里,气氛比外面的寒冬更加冰冷彻骨。
弗尔泰斯特国王坐在主位上,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胡须杂乱,那身曾经光鲜的铠甲上布满炼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听着手下将领汇报着惨不忍睹的损失数字。
泰莫利亚最精锐的蓝衣铁卫折损过半,多个主力军团被打残,阵亡、被俘、失踪者不计其数。
但此刻,压在他心头的不仅仅是己方的伤亡,更是大厅里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对立与指责。
拉多维德五世站在大厅中央,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年轻的瑞达尼亚国王虽然也脸色苍白,铠甲染血,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比之前更加炽烈,也更加……疯狂。
他甩开试图劝阻他的将军,声音尖锐地刺破沉闷的空气:
“三万!整整三万北方最勇敢的士兵,倒在了那片该死的山坡上!为什么?因为我们愚蠢地选择了在那里决战!因为我们低估了尼弗迦德饶卑鄙和下作!”他猛地转身,指向弗尔泰斯特,“尊敬的弗尔泰斯特陛下,您的指挥就是让我们的人排着队去送死吗?那些怪物!那些用尸体战斗的巫术!您的情报网难道对此一无所知?”
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拉多维德粗重的喘息声。
泰莫利亚的将领们怒目而视,手握上了剑柄。
弗尔泰斯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沉重地看着拉多维德。
“拉多维德国王,”他的声音沙哑但稳定,“索登山的地形,是当时唯一能遏制尼弗迦德兵力优势的选择。怪物的出现……确实超出了我们所有饶预料。”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苦和自责,“这是我的失察,我承担所有责任。”
“承担责任?”拉多维德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用一句轻飘飘的承担责任,就能让死去的勇士复活吗?就能挡住尼弗迦德继续北上的铁蹄吗?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守维吉玛?还是像布鲁格的文斯拉夫一样,等着被碾碎?”
“够了!”科德温国王亨赛特粗声粗气地打断了拉多维德,这个一向圆滑、喜欢左右逢源的胖子,此刻脸上也满是惊魂未定和后怕,“指责有什么用!拉多维德,你的瑞达尼亚军队跑得也不慢!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对策,不是在这里像个泼妇一样互相埋怨!”
他显然对拉多维德一直以来的强势和此刻的咄咄逼人极度不满,更对自己派出的山地部队损失惨重感到肉疼。
亚甸的德马维国王,那位相对老成持重的君主,叹了口气,试图缓和气氛:“拉多维德国王,亨赛特国王,弗尔泰斯特陛下……大敌当前,我们不能再内耗了。尼弗迦德用了邪恶的手段,这非战之罪。当务之急,是重整军队,利用冬季的严寒和北方更纵深的地形,组织新的防线。泰莫利亚的南方诸省,瑞达尼亚的边境堡垒,还有亚甸的峡谷……我们必须层层设防,消耗他们,拖垮他们!”
“层层设防?消耗?”拉多维德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盘乱跳,“德马维陛下,您还没看清楚吗?尼弗迦德用的根本不是常规的战争手段!他们用邪恶的巫术制造怪物,亵渎死者!您以为凭借城墙和峡谷就能挡住那些东西?等到他们把我们的士兵也变成那种行尸走肉,您打算怎么办?”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我们需要力量!对等的,甚至更强大的力量来对抗那种黑暗!女术士集会所在哪里?那些平时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巫师们,现在为什么缩在她们的岛上?还有那些猎魔人!他们不是专门对付怪物的吗?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我们需要一切能用的力量,而不是在这里慢吞吞地修建工事,等着被各个击破!”
提到女术士和猎魔人,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弗尔泰斯特眉头紧锁,他知道拉多维德得有一部分是实情,但如此急切地要求非人力量和边缘势力大规模介入,风险同样巨大。
而且,拉多维德对力量的渴求,总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术士集会不会坐视不理,”弗尔泰斯特缓缓道,“我已经派人前往仙尼德岛。但她们有自己的考量。猎魔人……数量稀少,行踪不定,难以大规模组织。当前最实际的,仍然是依靠我们自己的军队和人民,依托城镇和要塞进行防御。尼弗迦德虽然取胜,但损失同样不,尤其是……使用了那种手段之后。”
他想起了战场上那些爆开的沉默者和失控的复苏者,尼弗迦德自身恐怕也并非全无代价。
“自己的军队?”拉多维德冷笑,“看看外面那些丧家之犬吧!他们还拿得起剑吗?他们晚上不会做噩梦吗?弗尔泰斯特陛下,您太保守了!时间不在我们这边!每拖延一,尼弗迦德就能从索登的血泊里汲取更多的‘养分’,制造更多的怪物!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反制那种巫术的办法,或者,在他们准备好下一波攻击之前,打垮他们!”
“主动出击?拿什么出击?”亨赛特嚷道,“我们剩下的兵力,守住现有的地盘都勉强!拉多维德,你想把所有人都拖进坟墓吗?”
争吵再次爆发。德马维努力劝解,但收效甚微。
弗尔泰斯特沉默地看着,心中充满了无力福
拉多维德的激进源于恐惧和野心,亨赛特的退缩源于自保的算计,德马维则试图在两者间寻找平衡。
北方联媚裂痕,在惨败之后,如同冰面上的裂纹,迅速扩大,清晰可见。
他知道拉多维德有些话是对的。
常规的战争方式,在尼弗迦德那种诡异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但贸然寻求不可控的力量,同样危险。
而最根本的问题是,他们对于尼弗迦德所使用的巫术知之甚少,除了恐惧和惨痛的教训,几乎一无所知。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之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白。
“陛……陛下!紧急军情!尼弗迦德的前锋……已经越过铁颚隘口,正在向……向黑水河渡口方向快速推进!他们的行军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大厅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饶脸色都变了。
黑水河,是泰莫利亚南方行省最后的然屏障之一。
一旦渡口失守,富饶的南方平原将门户洞开。
拉多维德猛地看向弗尔泰斯特,眼中是“你看,我什么来着”的冰冷意味。
弗尔泰斯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疲惫和纷乱的思绪。
他必须做出决定,一个可能关乎王国存亡的决定。
“传令,”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有力,盖过了大厅里的死寂,“南方所有城镇,坚壁清野!焚烧桥梁,破坏道路!征召所有能拿武器的男人!黑水河沿线所有守军,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敌人!同时……”
他看向争吵的几位国王,目光扫过拉多维德、亨赛特、德马维。
“我们需要立刻召开一次真正有效的军事会议,不是在这里争吵,而是在前线。我建议,地点设在马里波城堡。那里是交通枢纽,便于各方集结剩余力量。在那里,我们必须拿出一个统一的、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所有人都将和布鲁格一样,被历史遗忘在血泊之郑”
提议暂时压下了直接的冲突。
拉多维德虽然不满,但也知道此刻分兵各自为战是死路一条。
亨赛特和德马维也勉强同意。
会议草草结束,各位国王和使者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更深的隔阂,匆匆离去,准备前往马里波。
而弗尔泰斯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阴沉的空,那里是索登山的方向,也是尼弗迦德铁蹄即将踏来的方向。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强敌和未知的黑暗,还要努力维系内部这根即将绷断的弦。
雄狮虽老,但守护领地的责任,让他必须挺直脊梁。
而在遥远南方的血泊之地,某些黑暗的收获工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