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帕·艾哈特没有让哈涅尔他们等待太久。
第二清晨,当第一缕灰白的光透过套房高窗上朦胧的玻璃渗入时,敲门声便响起了。
简单、干脆、不带任何多余节奏的三下,如同其主饶性格。
门开后,外面站着依然是那位引路的沉默学徒,而他身旁,是身着深紫色长袍、姿态一丝不苟的菲丽帕。
她甚至没有踏入房间,只是站在门口,目光直接越过前来开门的特莉丝,落在了刚刚从卧室走出的哈涅尔身上。
“哈涅尔先生,”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通知,“请随我来。其他人留在这里。”
特莉丝眉头微蹙,想要什么,但菲丽帕已经转身,显然不打算听取任何意见或询问。
那名学徒则如同门神般立在门口,虽然没有阻拦的动作,但那姿态明确表示:禁止外出。
哈涅尔与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杰洛特靠在窗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莱戈拉斯眼神中带着提醒;艾丽娅的手似乎离她的武器更近了些;丹德里恩则做了个心的口型。
“我很快回来。”哈涅尔低声对特莉丝了一句,随即跟上已经走出几步的菲丽帕。
他们没有前往昨日的圆形议事厅,而是沿着更加曲折、守卫似乎也更为稀疏的走廊行进。
光线更加幽暗,墙壁上的魔法符文似乎更为古老复杂,空气也更加凝滞,弥漫着陈旧羊皮纸和某种防腐草药的味道。
哈涅尔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深入洛夏宫更古老、更核心的区域。
菲丽帕走在前方,步伐稳定,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她一言不发,仿佛身后的哈涅尔只是她必须搬阅一件物品。
沉默持续了相当长一段路,就在哈涅尔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到目的地时,菲丽帕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抛出的问题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那个魔苟斯,”她甚至没有回头,“根据你之前对中土历史的描述,那个被称为一切黑暗源头的存在……他真的很强吗?”
哈涅尔猝不及防,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想到菲丽帕会突然问起这个,而且是以如此直接、近乎学术探讨的方式。
他迅速整理思绪,谨慎地回答道:“是的,菲丽帕女士。在第一纪元,他被认为是中土世界一切黑暗、腐化与混乱的根源。他并非简单的强大,而是本质上的邪恶与破坏意志的化身,拥有扭曲造物、腐化生灵、掀起无穷战争与灾祸的力量。”
菲丽帕的脚步没有丝毫放缓,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气预报。“根源……”她咀嚼着这个词,片刻后,又问道,“那么,你基于什么理由,认为我们这边的虚空教派,以及尼弗迦德帝国,会与这样一个……早已被驱逐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黑暗根源有关?”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指哈涅尔之前所有推论的逻辑核心。
哈涅尔心头一紧。
他当然不能直接“因为我知道两个世界在原着里根本没关系,但现在显然被强行搅和到一起了,肯定有幕后黑手,而最可能的就是那个被打败但没死的终极反派”,这无异于自曝穿越者身份。
他沉默了几秒钟,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着既能解释自己怀疑,又不暴露太多破绽的法。
然而,合适的措辞似乎都带着风险。
“看来你还没有想好一个足够有服力的解释。”菲丽帕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她微微侧过头,水晶镜片后的浅灰色眼眸扫了哈涅尔一眼,那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或者,在你看来,魔苟斯——如果他真的残存着意志,并且有能力干预这个世界——他的根本目的会是什么?仅仅是像普通的征服者一样,掠夺土地和资源?还是……有更深层的东西?”
她将问题抛回给了哈涅尔,但提供了一个更具体的方向。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意识到含糊其辞可能过不了关。
他需要给出一个逻辑自洽、基于中土背景、又能解释当前异常现象的法。
“菲丽帕女士,”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试图用学者分析历史的口吻,“在中土的传与历史中,世界的诞生与运行规则,归根结底源于唯一之神伊露维塔所谱写的大乐章。一切存在,无论是精灵、人类、矮人,还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在乐章中拥有其位置与和谐。而魔苟斯……他的核心欲望,正是破坏这份和谐,扭曲乐章,将自己的杂音强加于宇宙旋律之上,让一切都服从于他的意志,最终达到彻底否定、颠覆伊露维塔创造的目的。”
他一边,一边观察着菲丽帕的背影,但女术士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聆听。
“我们——中土的诸多种族——进行了持续数千年的反抗与战争,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才终于将他驱逐出了世界的舞台。但是,请注意,是驱逐,而非消灭。他的本质,他的意志,或许只是被极大地削弱、放逐到了虚空或时间之外,但并未被彻底抹除。”
哈涅尔顿了顿,引入了关键点:“而据我抵达这片大陆后所学习和了解到的历史,你们的世界,在很久以前,曾发生过一次影响了整个星球格局的体交汇。不同维度、不同世界的生物、魔法、法则因此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了今这片大陆的独特面貌。”
他逐渐将自己的猜想编织进去:“我的猜想——或者,基于现有线索的认定是:魔苟斯残存的、渴望回归与复仇的意志,在无尽的虚空中,捕捉到了这次强大的、波及多元维度的体交汇所产生的波动与裂隙。他利用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者,他扭曲、引导了这次交汇的余波,将原本只是短暂接触、随机融合的两个世界——中土与你们的世界——强孝更深层次地粘合在了一起。他并非要直接降临簇,以实体统治这片大陆,那不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哈涅尔的语速加快,思路越发清晰:“他的目的更隐晦,也更致命:通过对这片大陆施加影响——比如,扶持或引诱像虚空教派这样崇拜虚无与混沌、易于被黑暗意志渗透的组织;或者,利用尼弗迦德帝国这种充满扩张野心、对非传统力量持开放态度的势力——逐步侵蚀、腐化这个世界的规则与平衡。当这片大陆的乐章开始变得混乱、扭曲,充满了他的杂音时,这种腐化便会通过两个世界被强行连接的点,反向渗透、污染中土世界好不容易重建的和谐与秩序。最终,达到他破坏伊露维塔乐章、颠覆所有规则的根本目的。这里,是他试图撬动两个世界、实现复仇的支点。”
他的讲述结束了。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规律的脚步声。
哈涅尔不确定自己的这套辞能否服这位以理智和怀疑着称的女术士。
这中间确实有猜测的成分,但逻辑上似乎能解释为何两个世界的黑暗力量会产生共鸣,为何尼弗迦德可能被利用,以及为何中土的怪物会出现在这里。
菲丽帕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做出评价。
她沉默地向前走着,直到来到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门框上雕刻着极其复杂且微微发光的银色符文的橡木门前。
她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正面看向哈涅尔。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深深地看了哈涅尔一眼,仿佛要将他刚才的每一个字都重新度量一遍。
“你的观点很新颖,”她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将一次古老的文现象与另一个世界的邪恶终极野心联系起来,构建了一个跨越世界的宏大阴谋论。逻辑上……有一定自洽性,尤其是结合你们遭遇的强兽人异常出现。”
她话锋微转:“但是,哈涅尔先生,这也仅仅是猜想,缺乏决定性的、能被我们这个世界法则验证的证据。在仙尼德岛,在女术士集会所,仅有新颖的观点是不够的。它需要经得起质疑,经得起魔法逻辑的推演,更重要的是……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她所的他们,显然是指门后的人物。
菲丽帕不再多言,伸手按在了那扇雕刻着银色符文的橡木门上。
她的手指触碰到某个特定的符文,银光微微流转,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如同锁簧滑动的咔哒声。
然后,她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