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几日,工部一个姓洪的水部郎中,铜矿的矿石周转,都是他的船在运输,他竟还在大牢里喊冤,他的船租赁出去,都是前朝的事,前朝规矩如此,如今都改朝换代了,怎还追溯起以前遗留的罪过来?
这话一出,连朝会上都有人吵嚷。
各部大佬们当然也不会,有人私开铜矿,此事能不了了之,碰铜矿,简直是碰了朝廷底线,查必须查。
但都觉得,既已暴露,朝廷接手,那诛了首恶,以儆效尤便能起到规训朝野的作用。
朝野上下,牵扯其中的颇多,选派钦差也要选个手段柔和,知道分寸的。
满嘴的分寸,满嘴的理智,好像短短时间,弄死几十口子矿工,都是寻常事。
两个谛听的刀笔吏惨死,也不过是惋惜两句。
朝廷的钦差还没选好,谛听各个卫所却已是磨刀霍霍。
就如谢风鸣和杨慧娘所言,谛听死了人,这事过不去,任你怎么百般遮掩,无论再过多少年,谛听还有人在,就是不死不休。
黄使一向是个很会和稀泥的青衣使,这回守着张桓和王铮的棺木,也动了雷霆之怒。
谛听一众刀笔吏进门都是一起训练,吃住在一起,这情谊,不会输给袍泽之情太多。
且就是不认识张桓和王铮的,也难免会兔死狐悲。
谛听的人出去公干,本是寻常任务,闲来无事拜访个同僚,结果竟有人敢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杀自家人,若是他们谛听自己都不当回事,将来岂不是谁都能随意杀他们?
张桓和王铮如今这模样,也没办法葬回各自的祖坟。
两家商量了下,最后听了谢使的建议,就葬去京城北郊的风水宝地。
那一片葬的都是谛听的人。
谛听刀笔吏去世后,有家族的多葬回自家祖坟,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亲人流散,由谛听操办身后事,因着刀笔吏来历复杂,这些人数量不,多年下来,本只是一块儿荒野,渐成墓群。
北郊依山傍水,风景秀美,谛听修墓地,也是修得规整漂亮。
葬在此处,平日还能串门聊,也是个好归宿。
杨菁正儿八经地写了祭文,难得周成也冥思苦想,挤出来一篇,一边写,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
“王铮多好的人,年前,他还从嵩山带了猴儿酒给我喝,他看上个漂亮姑娘,让我给他寻摸两匹好贡缎,他要拿去献殷勤,我这东西都没给他找到,唉,现在,酒只能白喝他的。”
众人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当初在城门口撞见的,那郝大闲就来了卫所,他也是哭着进的门,结果进来见一众刀笔吏,不是满面凝重,便是双目赤红,一时都忘了哭。
黄使刚去了举院街卫所,杨菁便带着周成接待这郝大希
郝大闲愣愣地进谅馨堂,犹疑了半晌,支支吾吾,老半才一跺脚,痛哭:“我家宝丢了!宝若有个闪失,我,我也不活!”
鼻涕都流到前襟上来,丑得人眼睛疼。
杨菁心下叹气:果然!
昨日城门口遇见,她就看出不妙。
只张桓和王铮的事要紧,她也实在抽不出心思关注别的,人总归还是有个亲疏远近。
周成翻开记录册,低声安慰:“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讲来。”
“好,好,我讲——”
“前日气好,暖和,我夫人就把宝放到院子里去,唉,宝四岁多了,走路走得还是不稳当,大夫,需得让他多晒晒太阳。”
“正好我舅子家里有喜,夫人心里也高兴,就在书房给娘家写信,写了最多也就半盏茶的工夫,她怕孩子冻到了,想给他加身衣裳,结果一出门,摇床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我家宝的踪影。”
“我夫缺时吓了一跳,可也没想得太坏,只当是奶娘抱他去吃东西,或者丫鬟翠儿带他去玩,再不济,宝没准自己躲去哪里玩。”
“自从我家这宝贝儿子会爬动,我夫饶蘅芜苑,但凡有尖角的地方都裹着厚布条,我把地都平了好几回,亲自检查过,他乱跑也伤不到。”
“夫人找了一圈,奶娘在屋里做衣裳,翠儿那丫头片子又闹肚子,她吃不得油水,偏又嘴馋,逮住肉停不了嘴,都是夫人纵的,让她看个孩子也不好好看。”
郝大闲捶胸顿足,“找了许久,孩子找不见,我想着要去报官来着,还没出门,我家车夫,也是我儿奶娘的男人,魏大匆匆拿来封信。”
着,郝大闲就把信递给杨菁和周成。
周成一看就蹙眉。
是信,但不是写的,这绑架犯不知从什么地方剪的一堆字,贴了张‘若想宝活命,辰时三刻前,令车夫携带二百两金,埋入城北十里坡山神庙后。’
他赶忙扯杨菁,凑过去咬耳朵:“唔,有点不对。”
杨菁瞟了眼,低声道:“让人去翰墨书斋,拿他们最近印的那两版《茶宴》过来看看。”
周成应了声就起身去寻差役。
这郝大闲目光闪烁不定,左顾右盼,他自是认出杨菁等人,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脑门上冷汗涔涔地往外头冒。
“我,我得信那会儿,就已经过了辰时,唉,也是我这心里头太过急切,怕我家宝……才冲撞了贵使。”
杨菁点头,让人把他们回京那,刀笔吏跟着郝大闲马车去探看之后,所有的记录都调取出来。
“豆子若无事,让他来。”
其实那日,大家心里头都藏着点怯,特别怕见张桓和王铮的亲眷,几个刀笔吏得了这差事,便不约而同地把事办得颇细。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行至种王庄那山神庙,吭哧吭哧从马车上搬下口箱子,绕到庙后头,就拿了个铲子就开始挖。
豆子当时同阿斌两个,带了五六个差役,也不敢靠得太近。
“那会儿,我们几个趴山神庙东南的老树上,这郝翁带着几个家丁蹲在更近的杂草丛,当时,我也不知道那车夫在干什么,就看见吭哧吭哧地挖坑,挖坑挖得满头大汗。”
“半才挖好,似是拖了口大箱子进去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