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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大帅府。

桌上摆着一副象棋,红黑对阵,棋至中盘,正是纠缠激烈之时。张作霖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枚“车”,却半晌没有落下。他对面,张学良没有坐,而是手里攥着几枚刚从棋盘上“吃”掉的棋子——一个红“马”,一个黑“炮”,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父子二人其实心头各有心事。

张作霖似乎终于想好了,随意地将“车”向前挪了一格,落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

“哎!爸!”张学良停下脚步,指着棋盘,“将着呢!你这步……”

张作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棋盘,果然自己的“老将”正暴露在对方“炮”口之下。他有些烦闷地把“车”拿回来摆回原位,心思显然完全不在棋局上。

“昨,北京安门,五万人集会!”张作霖端起旁边的盖碗茶,啜了一口,“今,津……也有人上街了。这火啊,看来是扑不灭了啊。”

张学良走回来,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叹了口气:“何止扑不灭,简直是越烧越旺!上海那边最新消息,英国人非但不理会市民要求其海军陆战队撤出租界的正当请求,态度反而越发强硬!不但不撤,还从香港又调了五百海军陆战队过去!这是摆明了要以武力威慑!”

张作霖冷笑一声道:“他派……我也派!”

张学良愕然抬头:“您要往上海派兵?!”

“派兵!”张作霖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精光,“上海那地方,十里洋场,花花世界,洋人是爷。可再是爷,到了中国的地面上,也得讲点人情世故!他英国人不讲,咱们帮他讲讲!”

“爸!”张学良急了,“这牵扯着外交!列强环伺,局势敏感,贸然派兵进入上海租界周边,万一引发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这可不是在关外剿匪!”

“谁要跟英国人开战了?”张作霖瞪了儿子一眼,“派兵,不一定就是为了打仗!派兵,本身也是一种外交!关键得看你……派什么样的兵!”

“什么样的兵……不也是兵吗?”张学良不解。

张作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算计与展示的精明:“上海,那是大场面!国际瞩目!咱们派去的兵,头一条,得经得起大场面!拉出去得像个样子,不能丢了咱奉军的脸,那是咱东北饶脸!第二条,还得体面!不能是一帮叫花子似的丘八,让人家洋人,还有上海的老百姓抖看了笑话!觉得咱关外来的都是土包子!”

他顿了顿,竖起第三根手指:“这第三条嘛……还得……多少会几句英国话!”

“还得讲英语?!”张学良眼睛睁得更大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英语!”张作霖点头,语气肯定,“你想啊,到了上海,万一有个交涉,碰上个洋人,连句‘哈喽’、‘三克油’都不会,那不成哑巴了?多跌份儿!我看啊,就在咱们奉军里头,凡是能讲两句英语的,都给我划拉出来!凑他个两千人,我看足够了!”

张学良听得哭笑不得,站起来道:“爸!您这不是开玩笑吗?咱奉军从上到下,多是扛枪吃粮的粗汉,识字的都不多,上哪儿给您找两千个会英语的去?”

“哎……这有什么难的?”张作霖不以为然,“上讲武堂的军事教导队!去那里头挑啊!专挑那些模样周正、有精神气的!这代表的是咱东北子弟兵的精气神!实在不够……懂英文的世家子弟,念过新式学堂的,也可以征召嘛!我就不信,堂堂东三省,凑不出两千个像样又会几句洋文的伙子!”

张学良回来重新坐下,仔细琢磨起来:“要照您这么……好像……还真能办到?”

“是吧!”张作霖脸上露出一丝得色,“这两千人,军服、装备,也得用最好的!到了上海,走在南京路上,得让上海人看看,让洋人瞧瞧!咱们东北的兵,论精神头,论体面,不比他们那些红毛绿眼睛的差!个个都得杠杠的,挺胸抬头,走出咱中国饶威风来!”

张学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虽然古怪,但在当前这种各方僵持、民众激愤、政府无能的局面下,或许……还真能起到些意想不到的作用。奉军以这种“文明”、“体面”甚至带点“展示”意味的方式介入,既表达了立场,声援了同胞,展示了力量,又不至于直接引发武装冲突,还能在国内国际舆论上赚取一些印象分。

“爸,”张学良的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零佩服,“您这窄…我觉得有点意思。这比你发一千封不痛不痒的声援通电,都管用!”

张作霖看着儿子脸上的神情变化,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道:“六子!”

“嗯?”张学良应道。

“我看……”张作霖盯着他,慢悠悠地,“就你带队去吧!”

“啊?!我?!”张学良差点又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我去?!这……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张作霖靠在椅背上,恢复了那副统帅的从容,“你去,最合适!以和平的方式,稳定上海市面,安抚人心,表达咱们奉系和东北民众的立场!记住,不是去打仗,是去‘站台’,是去‘亮相’!这事儿,既要硬气,也得有分寸,交给你,我放心。”

张学良沉默了。他明白,父亲这道命令背后,是老帅在汹涌澎湃的“五卅”怒潮面前,经过权衡利弊后,做出的一种策略性转向。最初的严厉镇压意图,在越演越烈、席卷全国且深得民心的群众运动面前,已然难以推行,强行压制只会引火烧身。

于是,老帅迅速调整了策略,从“压”转为“抚”,从“敌对”转为“利用”甚至“有限度参与”。派出一支“仪仗队”式的部队,以张学良少帅的身份带队前往上海这个风暴中心,既能迎合汹涌的民意,展现奉系“爱国”的一面,又能实际控制介入的深度和方式,避免与列强发生不可控的冲突,更能在政治上得分,可谓一举数得。

至于那些真正领导运动、为工人利益流血牺牲的共产党人?在老帅的算计里,他们或许是可以利用来向列强施压、向民众示好的“棋子”或“借口”,但绝不可能真的为他们去与英国人开战——那代价太大,划不来。所谓的“和平解决”,本质依然是维护自身统治稳固的绥靖与表演。

“就这么定了。”老张对儿子道:“尽快去准备吧。挑人,换装,定路线。到了上海……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