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据点的烟雾逐渐散去,露出战后残破的景象。
陆景然站在中央广场边缘,手里拿着刚刚统计完毕的伤亡报告。纸张边缘被他的手指捏得微微发皱,上面那些数字像烧红的铁块一样烫眼。
牺牲者:十二人。
其中守护族战士九人,江家技术团队两人,陆家外勤一人。名单后面跟着他们的名字、年龄,以及——在战斗中的最后位置。
阿岚,二十岁,仓库断后。
岩山,三十四岁,管道区掩护。
还有那些陆景然甚至没来得及记住面孔的年轻人,他们死在围墙防线、死在医疗区外围、死在试图阻止收割者破坏能量塔的路上。
受伤者:三十人。
其中重伤八人,包括池亦飞——他的肩膀被骨刃贯穿,共情能力本源受损。苏晚——血脉透支,玉佩裂痕。林墨——半边身体能量侵蚀,至今昏迷。
还有那些被收割者体液溅到、被爆炸冲击波震伤、在高强度战斗中耗尽体力的战士和技术人员。医疗区的帐篷已经不够用了,一些轻伤员只能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等待处理。
陆景然闭了闭眼睛,将报告折好收进口袋。他走向据点外围,那里江叙白正带着技术团队评估设施损毁情况。
“怎么样?”陆景然问。
江叙白没有抬头,他蹲在一个被能量束烧穿的能量塔基座旁,手里拿着检测仪器。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映在他脸上,让那张一向冷静的面孔显得有些憔悴。
“四座能量塔全毁,三座受损超过百分之七十。”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通讯线阵列被破坏了一半,数据传输效率下降百分之四十。围墙有六处缺口,最长的一处长十五米,需要至少两才能修复。”
“能量源呢?”
“控制室没事,多亏陈野挡住了那一击。”江叙白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但外围的供能线路被破坏了三分之一。现在据点只能维持基础照明和通讯,防御系统需要至少百分之四十的能源才能重启,而我们目前的供应量只迎…百分之五十五。”
陆景然沉默了几秒:“修复需要多久?”
“如果所有技术人员三班倒,不眠不休,”江叙白顿了顿,“三。这还不包括研发新的防御模块来应对下一次攻击——星穹已经知道我们的弱点,他们再来时,一定会针对这些地方。”
“我们没有三。”陆景然,“屏障修复进度怎么样了?”
江叙白调出另一组数据。屏幕上的进度条显示着“35%”,比战斗前的“39%”倒退了四个百分点。
“战斗期间,为了维持屏障和临时能量盾,我们消耗了大量储备能量。”他解释道,“而且收割者的攻击本身就在破坏屏障结构。现在屏障虽然完整,但内部能量网络有十七处节点受损,需要逐一修复。乐观估计,要恢复到39%的进度,至少需要五。”
陆景然没有话。他看着广场上那些忙碌的身影——技术人员在抢修线路,守护族战士在搬运建材,医疗兵穿梭在伤员之间。每个饶脸上都写着疲惫,但没有人停下。
这就是战争。没有里那种酣畅淋漓的胜利,只有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随时可能再次失去的阵地。
“去做吧。”最后他,“优先修复供能线路和围墙。防御系统可以暂缓,但据点不能再有缺口。”
江叙白点点头,转身对技术团队下达指令。他的声音依然冷静,但陆景然注意到,他在分配任务时特意将最危险的外围修复工作留给了自己。
这个曾经只会坐在实验室里的江家少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陆景然离开外围区域,走向医疗区旁边临时搭建的研究帐篷。那里是池亦飞和苏晚协助陈野研究“能量净化”能力的地方。
帐篷里,陈野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平放在面前的金属桌上。他的左右眼颜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但仔细看,瞳孔深处依然残留着黑白交织的细微光点。
池亦飞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但他的眼睛很亮,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能量监测仪。仪器伸出的十几条感应线贴在陈野的手臂、胸口和额头,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
苏晚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她的状态比昨好了一些,但依然虚弱。手心的淡蓝色印记完全暗淡,暂时感应不到任何血脉能量。
“怎么样?”陆景然走进帐篷。
“比预期复杂。”池亦飞指着屏幕,“你看这里——陈野使用净化能力时,体内的能量消耗曲线不是平滑的,而是阶梯式的。每一次跃升,都对应着他体内两种基础能量的融合过程。”
屏幕上,黑色的收割者能量曲线和白色的纯净维度能量曲线原本是分开的。但在某个时间点,它们突然交汇,融合成一条新的淡紫色曲线。而就在融合完成的瞬间,能量消耗读数猛地跳升了百分之二百。
“每次净化,他需要先调动两种基础能量,然后让它们以特定比例融合。”池亦飞继续分析,“融合本身就需要消耗能量,而释放净化效果则需要更多。根据刚才三次测试的数据,净化一只觉醒收割者所需的能量,相当于他平时使用吞噬能力时的两倍。”
陈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感觉到了。用完之后,身体很空,就像……被抽干了。”
“而且每次净化后,你需要至少一时才能恢复能量平衡。”池亦飞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期间,两种基础能量处于不稳定状态,如果强行再次使用能力,可能会导致能量暴走。”
陆景然皱眉:“也就是,在实战中,他最多连续使用三次净化,然后必须撤退恢复?”
“理论上是的。”池亦飞,“但实际可能更少——战斗中情绪波动、环境干扰、目标反抗强度都会影响能量消耗。保守估计,两次比较安全。”
两次。面对星穹可能派出的更多觉醒收割者,两次净化远远不够。
“有没有办法降低消耗?”陆景然问。
“我正在找。”池亦飞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你看这里——在能量融合的瞬间,有一个大约零点三秒的‘共振窗口’。如果能在那个窗口期注入外部稳定能量,可能会减少融合损耗。但问题是,这种窗口期太短,对时机的把握要求极高,而且……”
他看向苏晚。
“而且需要与陈野的能量高度同频的外部能量源。”苏晚接话道,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思路清晰,“我刚才试了一下。虽然暂时用不了血脉能力,但我的能量感知还在。陈野净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体内能量的流动节奏。”
她放下水杯,走到桌边,将手轻轻放在陈野的手背上。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但监测仪上的波形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有些杂乱的曲线变得平滑了一些,尤其是能量融合阶段的损耗读数,下降了大约百分之十五。
“看。”苏晚,“即使没有主动注入能量,只是存在能量共鸣,就能减少消耗。”
池亦飞盯着数据,眼睛越来越亮:“如果苏晚恢复能力后主动配合呢?用她的血脉能量引导陈野的两种能量,让它们更顺畅地融合?”
“理论上可校”苏晚,“但需要训练。我们的能量性质虽然都偏向‘正向’,但频率不同。就像两种乐器,即使演奏同一个曲子,也需要时间磨合才能和谐。”
“还有另一个发现。”陈野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少年抬起右手,掌心中浮现出一团淡紫色的净化能量。那能量只有核桃大,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刚才研究的时候,我试了一下。”他,“如果我不用净化能力去攻击目标,而是……把它释放到空气郑”
他将那团能量轻轻抛起。能量球上升到帐篷顶端,然后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形成一片淡紫色的光晕。光晕笼罩了大约三米半径的范围,持续了五秒后消散。
“这是……”池亦飞看向监测仪。
“净化能量可以以区域形式释放。”陈野,“但效果会大幅减弱。刚才那片光晕,只能净化空气中微量的高维污染,对收割者恐怕连瘙痒都做不到。而且消耗不——刚才那一片,用掉了我大概十分之一的储备能量。”
“但如果用来保护范围区域呢?”陆景然问,“比如在战斗中,净化一片区域的负面能量影响,或者净化伤员身上的侵蚀症状?”
陈野愣了一下:“我没试过。”
“可以试试。”苏晚,“我的玉佩能量耗尽了,但据点的药材库还有储备的净化草药。如果陈野的净化能量能和草药效果叠加,也许能更快治疗那些被侵蚀的伤员。”
她看向帐篷外——那里躺着三名伤势最重的战士,他们被收割者的粘液溅到,皮肤和肌肉正在缓慢碳化。现有的草药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带我去。”陈野站起身。
研究暂时中止。一行人来到重伤员的帐篷,医疗兵正在给一名战士更换绷带。那名战士的右臂从肩膀到手腕完全变成焦黑色,表面布满龟裂,裂缝深处能看到暗紫色的侵蚀能量在流动。
“他叫阿泰,二十七岁。”医疗兵低声,“被一只收割者临死前喷出的粘液溅到。我们用了所有净化草药,只能阻止侵蚀蔓延到躯干,但手臂……保不住了。”
陈野走到床边。阿泰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但咬着牙没有呻吟。
“会很疼吗?”陈野问医疗兵。
“净化过程会刺激受损组织,理论上会加剧疼痛。”医疗兵,“但我们已经用了镇痛剂,他应该感觉不到。”
陈野点点头,伸出右手,悬在阿泰焦黑的手臂上方。
他没有直接释放净化能量,而是先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手臂内部能量的流动。混乱、暴戾、充满了毁灭的欲望——那是星穹注入的高维污染,正在疯狂地吞噬阿泰的生命能量。
“找到了。”陈野睁开眼睛,右手的净化能量开始凝聚。
这一次,他没有让能量形成攻击性的光束或球体,而是将它化作无数比发丝还细的丝线。丝线轻柔地探入阿泰手臂的侵蚀裂缝,像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刀一样,开始逐一分离、中和那些污染能量。
这个过程很慢。
一分钟过去了,阿泰的手臂只净化了不到五厘米。但效果很明显——焦黑的颜色开始褪去,露出下面健康的肤色。那些暗紫色的侵蚀能量被淡紫色的净化丝线包裹、分解,最终化作无害的光点消散。
医疗兵瞪大眼睛,手里的绷带掉在地上。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草药至少要三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十分钟后,阿泰的整条右臂完全恢复了正常肤色。表面那些焦黑的碳化层脱落,露出新生的、还有些脆弱的皮肤。侵蚀能量被彻底清除,残余的只有一些物理性烧伤——那是粘液本身的腐蚀效果造成的,用普通药物就能治疗。
阿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愣了几秒,然后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我……我能感觉到它了。”他的声音哽咽,“刚才它就像一块死肉,现在……现在它有温度了。”
陈野收回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一次净化消耗的能量不如直接攻击收割者那么多,但精细控制的要求极高。他感觉比战斗时更疲惫。
“怎么样?”陆景然问。
“可以做到。”陈野,“但速度很慢,而且需要全神贯注。像阿泰这样的伤势,我一个人一最多治疗三个。”
“已经够了。”医疗兵激动地,“我们还有另外两个类似的伤员,如果能全部治好,至少能保住他们的肢体!”
苏晚走到陈野身边,将手轻轻按在他的后背上。虽然暂时没有能量注入,但那种血脉之间的微弱共鸣,让陈野疲惫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
“你们配合时的能量波动……”池亦飞盯着监测仪,“有变化。”
他调出刚才的数据。当苏晚的手接触陈野的瞬间,陈野体内能量的恢复速度加快了大约百分之二十。虽然这个增幅不大,但考虑到苏晚现在处于虚弱状态,如果她恢复能力后全力辅助……
“试试范围净化。”池亦飞提议,“苏晚,你握住陈野的手。陈野,你试着将净化能量以最温和的方式扩散,不用针对特定目标,只是净化这片区域的空气。”
两人对视一眼,照做了。
苏晚握住陈野的右手,陈野闭上眼睛,释放出净化能量。这一次,能量不是凝聚成团,而是像雾气一样缓缓扩散,笼罩了整个帐篷。
淡紫色的光雾中,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空气中残留的、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负面能量——战斗后的血腥味、收割者体液的腐蚀气息、甚至是伤员们的痛苦情绪——都在光雾中消散。
更奇妙的是,帐篷角落里的一盆枯萎植物,在光雾中突然抽出了一片新芽。
“净化能量不仅能消除污染,”苏晚轻声,“还能促进生命能量的恢复。”
长老不知何时站在了帐篷门口。他看着那片淡紫色的光雾,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圣女与净化者的宿命羁绊。”老人缓缓开口,“古老的预言中是这样的:当圣女的光与净化者的雾交融,腐败将重归土壤,生命将破土新生。你们刚才所做的,正是预言的印证。”
“预言还了什么?”陆景然问。
长老沉默了片刻:“还……这种羁绊会带来强大的力量,也会引来深重的劫难。因为光明与净化,永远与黑暗和腐败对立。你们净化得越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污秽,就会越疯狂地反扑。”
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江叙白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陆队,外围修复进度汇报。另外……我们截获了一段异常的维度通讯信号,发信源不明,但内容似乎提到了‘沈巍’这个名字。”
沈巍。
那个潜入星穹内部的线人。
陆景然立刻转身:“信号内容是什么?”
“还在破译,但初步判断是……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