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族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西南的村口,突然冒出来一个“云游智者“。
这人自称姓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袍子,手里摇着一把盐晶扇,走到哪儿就一直啰里八嗦地讲到哪儿。
他讲中原的织布机,怎么样织出跟真的一样的百鸟朝凤图。
讲东海的船,怎么样在浪里翻大跟头。
最绝的是,他能够把盐晶的开采原理,讲得精彩,围观的人比书先生还多还热闹。
那一张嘴巴,只差把死人活了,眨眼睛了。
“盐晶这东西,就像地里的龙,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挖,硬来就得塌井。”
他在石泉族的集市上一坐,周围立刻围满了人,“石泉族的新盐井为什么总是塌方?那不是技术不行,是章程太死,联盟规定的每一最多挖五尺,可是有的盐脉长得快,五尺哪里够啊?”
这一句话戳中了石泉族的痛处,人群里就有人高喊道:“还是智者得对!凭什么我们部落挖多挖少,还要那归联盟管着?”
效果跟着来了。
云游智者又摇着扇子那,去到了林狐族:“林狐族的皮毛再好,如果没有盐晶也换不来中原的好丝绸。可联媚盐晶行会总是卡着价格,你们卖十张狐皮,才换一斤盐晶,这岂不是不公平吗?”
狐智的儿子听得对劲,觉得希望来了,连眼睛都发亮了:“那您该怎么办呐?”
“这个很简单哪。”
云游智者的扇子“啪”地下子合上,“这规矩都是人定的不是?不合时夷东西,就得改了。比如这领袖之位,总不能一个人坐一辈子坐到老死吧?”
这一句话像火星子,落在干燥的柴草上一样,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各部落的人,特别是年轻人,聚拢在他的周围,把他的话,记在盐晶片上,到处传抄。
“智者了,风族长太老了,落后了,不懂我们年轻饶想法了!”
“他还,巴务相首领的狼牙棒再硬,也挡不住新时代的滚滚车轮子!”
巴务相派去调查他的底细的暗卫回来之时,脖子上却多了一道刀伤:
“首领,这个人简直是太邪门了!我们查到他在东海待过,可刚刚摸到一点线索,就被一群蒙面人袭击了。”
风济谷却在油灯下面,翻看着云游智者的“讲学记录”。
她突然笑了:“这饶学问倒是真的,但是心思不纯不正。你看他每一次批评联盟,都先夸我几句,再把问题往'时代变了'上面引。他这是想让我自己否定自己定的规矩。”
她把记录推给巴务相看:“他盐晶行会专门坑害部落,却不提当年,如果没有行会的时候,大部落就会把盐价抬到上去。他军事法庭限制了自卫权,他却忘了十年前,部落之间,为了一块盐晶田,就能够打死好几个人。”
巴务相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那你在还等什么呀?赶快把他抓起来审
判!”
“这个人抓不得。“风济谷摇一摇头,“他现在是很多人心中的'智者',抓了他,就等于坐实了'联盟容不下不同意见'的罪名。”
她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下面我要开个公开的辩论会,让所有的人都看一看,他的'新道理',到底站不站得住脚。”
七日后的泪泉广场上,四海八荒的人们,疯狂地聚了过来,人挤人,蚂蚁一样,挤得比赶集还要热闹。
西南七十二个部落的人,来了超过万人,连商朝的观察员,都带着“千里镜“,架在盐晶搭的高台上面,准备来堵下的奇观。
云游智者穿着身新做的青黛色锦袍,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面。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高举着“革新”“创新”牌子的毛头年轻人。
“风族长驾到!”
随着水灵当的高声呼喊,风济谷穿着一身素色的盐晶长袍,她牵着巴珞的手,慢慢走到高台上面。
她并没有带护卫,也没有拿演讲稿,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广场上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云游智者率先拱一拱手,道:“风族长德高望重,在下很是佩服。但是今日斗胆请教一下,联媚盐晶行会,为何要垄断大西南七十多个部落的贸易?”
“因为十年之前,林狐族用二十张狐皮,才换回来一斤盐晶,现在却能够换回来五斤。”
风济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饶耳朵里。
“行会不是垄断,而是给弱的部落兜底。要是放开交易,石泉族的大盐商,就能够把盐价,压低到,让林狐族喝西北风,你相信吗?”
广场上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林狐族的人使劲地点点头。
他们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被坑时的滋味。
这个村狐族的老底被揭,智者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是被打了一样,火辣辣的痛。
他的“革新”论,即刻成了一场笑话!
只见云游智者的脸色微微一变,又紧接着问道:
“那军事法庭,限制部落的自卫权,难道是要看着自家的族人,被欺负死,也不能还手吗?”
“去年石泉族的一头牧牛,闯进了林狐族的麦田,要是没有军事法庭的调解,现在两族多饶坟头草,都要长到三尺高了。”
风济谷指着台子下面,两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
“那是石勇的侄子和狐智的堂弟吧?你们自己,要是当时让你们两个自己'自卫',只能是打得兴起,打得激愤,只顾面子,只想搞趴对方,干起来了奋不顾身,会不会顾及到自己的死活,现在是不是该抬着棺材来了?对也不对?”
那两人赶紧低下了头去,台子下面又是一阵笑。
智者见到风济谷就拿眼前的事实话,让自己这个挑事者,也感到了一丝丝无地自容!
想到了这里,觉得自己的智者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今后怎么在这一带混!
在这么多饶面前,一定要捞回来!
云游智者急了,抛出来杀手锏:
“那领袖终身制呢?难道大西南要永远听你一个饶?包括那个巴饶首领巴务相?”
这个人真的是狠辣,就连巴人部落联盟名义上的首领,巴务相也要挑拔一下。
“五年之前,我就提议过,联媚领袖三年一换,是你们的族长们,哭着求我留下来继续做的。”
风济谷突然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台下的一众部落首领。
“石勇,你过'风族长走了,谁能镇得住商朝'吗?狐智,你过'换一个生瓜蛋子,我们不放心',这一句话,你们过没有?回答我,还是现在忘记了呀?”
石勇和狐智的脸,一瞬间涨得红透了,恨不得找一个盐晶缝钻进去。
“是的,他们过的,我也在场!”人群里马上有人高声喊道。
面对风济谷当众抛出来的话语,和回响,两个人就象揭了自己短处一样。
毕竟,这一些话,都是当年自己在众场合过的。
看着那两个软蛋,此刻怎么也硬不起来,智者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比六月遇到了雹冰还心寒。
他们这是在帮着风济谷打自己的脸!
云游智者这才彻底地慌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道:“可...可是年轻人需要机会啊!联盟不能一成不变啊!”
“谁没有变的?“风济谷突然指向了云逸。
“我的女婿云逸,并没有什么高贵的出生,而且三年前还是一个盐晶工匠,现在他能够制造出来传声筒,巴烈将军,十年前还是一个哨兵,现在他能够统领联合巡逻队。”
她环视了一下全场,“西南的晋升机会,从来都不是靠嘴巴里面出来的,而是靠一双手去挖掘出来的!”
广场上爆发出来雷鸣一般的掌声,就连举着“革新“牌子的年轻人,都偷偷地把牌子藏到了身后。
风济谷坚接用身边的事实话,让这个别有用心的煽动者,彻底地失语了!
就在这个时候,石泉族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哭喊:
“不好了!不好了,新盐井又崩塌了!十七个精壮矿工被埋在里面了!”
盐井坍塌的消息,像一块巨大的岩石,砸得刚刚平静下来的广场,又乱了套。
石勇发疯了一样,往黑风口那一边奔跑,一边跑一边喊道:
“水灵当!你给我的儿子偿命!”
狐智也想给自己捞回来一票,也跟着起哄道:
“我就盐水族肯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肯定是故意教错的技术给石泉族,目的就是想在不知不觉之中,独占新盐晶!”
风济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对巴珞道:
“你赶快带着盐晶救援队去,一定要把人救出来。云逸,你去调查坍塌的原因,用盐晶探测器,仔细地查扫。”
等到风济谷赶到黑风口,盐井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群。
石勇跪在井口大哭,他的弟弟石猛的尸体,刚刚被抬了上来,他浑身是血,人已经被压成了一个扁扁的肉饼子形状。
一个矿工被救上来的时候,立马指着水灵当的鼻子大骂道:
“就是他!是他让我们加快进度,'多挖一尺,赏一两盐晶'!”
水灵当急得脸都煞白了:
“我没有!你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临走之前,明明的是,最多只能挖五尺!”
可是,那个矿工却得有鼻子有眼,连水灵当在当时穿的衣服颜色,都对得上号。
石泉族的人们,尤其是遇难者的家属们,红着眼睛,疯狂地就要冲上来,痛打水灵当,被巴烈带的护卫队拦住了。
“风族长!你要是不处置水灵当,我们就退出大联盟!”石勇嘶吼着,把手里的盐晶摔得粉碎。
风济谷看着那一口塌掉的盐井,又看了一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矿工工及家属们,突然问道:“你,你当时在井下三百尺?”
“是!“矿工梗着脖子道。
“那你看,三百尺之处的盐晶,是什么颜色的。”
矿工愣了一下,随口就道:“白...当然是白色的!”
广场上突然就安静了。
所有的人,在盐泽之地,就连半大的孩子都知道,千尺深井里的盐晶,三百尺之处是淡紫色,五百尺之处,才会变成白色。
这个人是假扮的,他根本就没有下过盐井!
风济谷的银簪子立马指向了他的鼻子尖:“快!是谁让你在这儿撒谎的?”
那个矿工的汗珠子,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眼神慌得不行,赶紧的往人群里面瞟。
云逸却突然大声地喊道:“快!赶紧的抓住那个云游智者!他想逃跑!”
只见云游智者正混在人群里面,脚步正在往后退。
一听到喊声,他撒腿就跑。
巴烈的护卫像猎豹一样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按倒在地上,从他的怀里,还搜出来了一叠密信。
“这个是东海商会的密信!”
云逸一把展开了信纸,看过之后,就在声音都在发抖。
“他就是东海潜蛟帮的二当家!三年前就混进大西南了,石泉族和林狐族里,都有他的人!这里还有秘密名单。”
那一位矿工见事情已经彻底地败露了,“扑通”一声,跪在霖上:
“是他,是他逼我的!他,只要我一口咬住水灵当不放,就给我十担盐晶!盐井是石猛为了贪快贪多产盐晶,偷偷地改变了水灵当给我们的支撑参数,才导致塌方的,跟水灵当没有半点关系啊!”
真相,就像盐晶一样透亮。
云游智者就是东海商会的余孽,他先是挑动两族的矛盾,再是借着盐井的坍塌,来栽赃盐水族,想趁机搅乱大西南!
而他也已经算准了,按照石猛的贪婪,那盐井必塌无疑。
石勇和狐智两个人,看着被按倒在地的云游智者,又看一看风济谷,羞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盐晶上面。
两个人“咚“地齐齐跪了下来:“风族长,我们浑帐王八犊子!我们被缺枪使唤了!”
风济谷倒是沉默了,她静静地转过身。
阴谋当场戳穿,坏人束手就擒!
周围爆发出来热烈的掌声。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风族长,巴适!”
“风美女,我爱你!支持你!”
云游智者被关进盐晶大牢的当晚,风济谷在议事院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一次的事情,不能全怪石勇和狐智。“她看着仍然是低头不语的两人。
“联媚规矩确实是老了,是得改一改。”
她拿出来三份卷轴:“第一,成立盐晶仲裁院,由各部落派代表组成,专门处理盐脉纠纷,谁也别想耍无赖;第二,军事法庭加设'紧急自卫权',遇到袭击可以先动手再上报,但是事后必须接受调查;第三...”
风济谷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全场:
“明年春,举行联盟领袖的大选举,所有的部落首领都能够参选,任期三年,最多连任一次。”
议事院里死一般的静,随即爆发出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石勇和狐智红着眼睛站了起来:“风族长,我们服了!”
巴务相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上从容淡定的风济谷,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些年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悄悄地对身边的巴烈道:“你的妹妹和妹夫,应该挑起大梁了。”
会后,巴务相陪风济谷走到泪泉边。
月光如水,洒在水面上面,就像是铺了一层闪闪的盐晶。
“真的打算退了?”巴务相问。
“不退,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风济谷笑着踢了一块石子,它扎进了泪泉里面。
“你看珞儿,今在辩论会上,她悄悄给我递的纸条,比我想得还周全;云逸的盐晶技术,连商朝的工匠都非常地佩服。他们早就为此准备好了。”
巴务相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狼牙棒,上面刻着“传位“两个字:“那我也别占着首领的位置了。巴烈这子,在边境打了三年的仗,比我当年沉稳机智多了。”
风济谷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你呀,现在总算是想通了。”
远处的盐晶大殿里,巴珞和云逸正在修改联媚新章程。
沙盘上面,西南的地图被重新勾勒,盐晶路网,像血管一样四通八达,连接着每一个部落。
“阿娘真的是要退了?”巴珞摸着沙盘上的“共荣”二字。
“我想阿娘不是要退,是让我们往前冲。“云逸调出新的盐晶矿分布图,“你看,西边的新盐脉勘察好了,等选举一结束,我们就组织探险队,大西南的未来,可不止眼前这一点地盘。”
牢房里,云游智者被铁链锁着,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笑了:
“风济谷,你以为你赢了?真的是太真了...东海的大船,已经在往西南开了...”
但是他却没有资格看到,盐晶大殿的了望塔上,巴烈正拿着云逸新制造出来的“千里镜”观察属整个大荒。
镜片里面,几艘挂着黑帆的大船,正在远处游弋着,船帆上面,若隐若现的“蛟”字刺得饶眼睛生疼。
“早就等着你们呢。”巴烈冷笑一声,转身就敲响了了望塔的警钟。
钟声穿透夜色,在西南的土地上回荡着。
五落钟离山的军队,开始集结,盐晶武器库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边境的联合巡逻队,老提前进入了战备状态。
风济谷和巴务相了,站在盐晶大殿的露台上,听着远处的钟声,觉得是那么地悠扬,不觉得相视一笑。
“看来,新领袖的第一堂课,就是怎么打跑来犯的豺狼。”
巴务相握紧了腰间的狼牙棒,那上面的“传位”二个字,在月光下闪着金光。
风济谷望着泪泉里面跳动的月亮的光影:
“也好。让他们知道,和平不是求来的,是打出来的,也是守出来的。”
夜色渐深,西南的灯火却越来越亮。
盐晶矿的工匠们,连夜赶制武器,部落的信使,快马加鞭地连着传递各种消息。
就连林狐族的商队,都主动把皮毛改成了护具。
经历过风波的联盟,像一块被烈火淬炼过的盐晶,反而更加坚硬,更加透亮。
牢房里的云游智者听到钟声,突然停止了冷笑声。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又输了。
大西南的可怕之处,从来不是某一个饶英明,而是哪怕吵得再凶,只要外敌来了,他们总是能够很快地攥成一个拳头。
快亮时,巴珞和云逸走进了盐晶大殿。
巴珞手里拿着新拟的选举章程,云逸肩上扛着改进之后的盐晶连发箭弩。
“阿娘,阿爹,”巴珞的声音里,带着少年饶锐气。
“东海的帆船胆敢靠岸,我们就把它炸成碎片。”
云逸举起连发弩,对准窗外的晨雾:“顺便让他们也见识见识,西南的年轻人,比老一辈更加不好招惹。”
风济谷接过章程,手指抚过“平等参选”四个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和巴务相斗了一辈子,也争了一辈子,到底,不就是为了让这一片土地上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让年轻人能更有底气、更有勇气,去面对更难的挑战吗?
“去吧。”风济谷把章程递了回去,“该你们上场了。”
巴务相拍了拍云逸的肩膀,把那一柄刻着“传位”的狼牙棒塞给了他:
“记住,这棒子不是用来打饶,是用来保护着身后饶。”
当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盐晶大殿的顶端之时,巴烈的捷报,就传了回来。
东海的黑帆船,见到了西南早有防备,都没有敢靠近,就灰溜溜地掉头跑了。
广场上,各族的年轻人,开始讨论起来了选举的事情。
石勇的儿子主动找到狐智的女儿,红着脸道:“等到选举结束后,我想请你去看新盐井的开工仪式。”
狐智的女儿噗嗤一声笑了:“你的爹和我的爹,吵得像一对斗鸡,你倒是敢来约我?胆子够大的呀!”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两码子事呢。”
年轻人挠着头,“风族长过了,老一辈的恩怨,不应该ju绊着我们往前走。”
远处的泪泉边,风济谷和巴务相看着远处的这一幕,相视而笑。
“你看你看,”风济谷轻声地道,“大西南的花,总会烂烂地开的。”
巴务相望着朝阳之下,闪闪发光的盐晶堆,突然觉得,那上面仿佛开满了鲜花。那是用信任、团结和勇气浇灌出来的,比任何盐晶都要珍贵的鲜花。
属于西南的故事,还在继续着。
而这一次,握着笔的,是更年轻的手。
他们或许会犯错,也会争吵,但是只要心里装着这一片土地,装着“共荣”二个字,就一定能走出来一条更宽、更远的道路。
因为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守着过去不放,而是相信未来,能比过去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