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君神色一凛,立刻应道:“是!”
郭阳作为基地的领头人,当前基地正处于扩张期。
这显然不是离开基地的好时机,尽管如此,主子仍将他召回,必有大用。
他迅速转身出去安排。
药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草药在炉火上轻微翻滚的咕嘟声。
宋知婳走到药柜前,正欲继续研制药品,药房通往前面店铺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药童周云探进半个脑袋,脸绷得紧紧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不安,压低声音道:“宋大夫,外面…外面来了几个人找你。”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看着…看着好像来者不善,为首的那个穿着官服,气势好吓人!”
宋知婳看着周云那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分,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官服?气势吓人?来者是客,慌什么。”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那你还不赶紧去备一壶好茶招待招待人家?”
“啊?哦!好…好的!我马上去!”周云被她淡定的态度感染,慌乱稍减,连忙点头,一溜烟跑去备茶了。
宋知婳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眼神恢复平静无波,把药品一收,这才不紧不慢地推开通往前堂的门。
药堂里光线明亮,弥漫着熟悉的草药香。
然而此刻,这温馨的氛围却被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冲淡。
几个身着便服但身形彪悍、眼神锐利的汉子分列在门口和柜台两侧,如同泥塑木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而柜台前,负手而立,正打量着药柜上标签的,正是周雨。
听到脚步声,周雨转过身。
他的面容冷峻,看到宋知婳微微颔首。
宋知婳从容上前,姿态恭敬却无半分卑微,盈盈一礼:“民女宋知婳,拜见周大人。不知周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宋大夫不必多礼。”周雨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本官冒昧前来,叨扰了。”
“周大人为国事操劳,亲临店,是民女的荣幸。”宋知婳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杂乱,不是话的地方。大人若不嫌弃,请随民女到后堂用茶。”
周雨目光扫过那几个护卫,微微点头。
护卫们会意,依旧守住前堂入口,只有周雨一人跟着宋知婳穿过门,走向后面相对安静雅致的待客厅。
厅内,周云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好了茶具。
一只素雅的青瓷茶壶里,正飘出特有的清冽香气,如云似雾,沁人心脾。
周云看到周雨进来,紧张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盘摔了,被宋知婳一个眼神安抚住,连忙放下茶具,低着头退了出去。
宋知婳亲自执壶,为周雨斟了一杯茶。
“周大人请用茶。这是民女医馆里的一点野茶,虽非名品,胜在清心静气。”
宋知婳将茶杯轻轻推到周雨面前。
周雨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目光却落在宋知婳脸上,带着审视:“宋大夫似乎…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看来,丞相府被抄家流放,对她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宋知婳心中微凛,周雨观察力果然惊人。她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脸色难免有些苍白。
她微微一笑,坦然道:“劳大人挂心,民女无碍。只是近日钻研几味古方,耗费了些心神。”
周雨不置可否,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清雅,入口微苦,回甘悠长,确实是好茶。他放下茶杯,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宋大夫,本官今日前来,有两件事。”
“大人请讲。”宋知婳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姿态从容。
“其一,”周雨眼神锐利,“郑府佛堂干尸与画像之事,姑娘可知情?” 他问得直接,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定宋知婳的表情。
宋知婳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平静,没有半分闪躲:“大人明鉴。民女不过一介医女,如何能得知太师府内隐秘之事?那干尸民间倒是传言各式各样,画像更是毫无听,民女亦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听闻郑夫人因此惊惧过世,心中不胜唏嘘。”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干系撇得干净。
周雨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其二,也是本官此行的关键。陆府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宋知婳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周雨,眼神平静无波,等待着他的下文。
“陆府的下人,在那场大火中侥幸躲过了一劫,”周雨紧紧盯着宋知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不仅看到了凶手的模样,还…听到了凶手在行凶前,与陆源的一段对话。”
宋知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周雨预想中的惊讶,或者一丝一毫的害怕。
她的眼神清澈依旧,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周雨继续道:“据那幸存的下人供述,凶手在动手前,曾对陆源:‘陆源,当年你构陷我梁家,害我满门抄斩,可曾想过有今日?’而陆源…在临死前,似乎认出了凶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
药铺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知婳迎着周雨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目光,忽地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了然。
“周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吗?”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怀疑我是凶手,或者与他人合谋,灭了陆家满门?”
周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本官只是在陈述新的线索,以及…一个合理的疑问。陆源最近结怨的只有你们宋家,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本官职责所在,必须查清每一个疑点。只是例行公事询问罢了。宋大夫无需有压力。”
“压力?”宋知婳微微摇头,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久远的、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周大人,您既然知道到了陆源与我宋家的恩怨,想必也清楚其中始末。”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陆大人提交证据,指证我父亲宋威远贪污受贿。圣上震怒,下旨将我宋家一族流放苦寒之地,家产抄没。”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听者心上:“而我与弟弟妹妹,因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后与我们姐弟关系不睦,早已被父亲…以忤逆不孝之名,逐出家门,自生自灭。也正因如此,我们姐弟三人,才侥幸躲过了这场祸端。”
宋知婳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直视周雨:“周大人,我承认,我恨过陆源。害得我宋家骨肉分离。但是…”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傲然:“我宋知婳行事,恩怨分明!纵有千般怨恨,也只会堂堂正正地去讨回公道!去告御状!去寻求律法昭雪!绝不会行此暗中指使、杀人放火、灭人满门的下作勾当!此其一。”
“其二,”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嘲的弧度,“周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陆府乃尚书府邸,守卫森严。凶手能悄无声息潜入,精准找到陆源,并将其满门屠戮,再泼洒火油焚毁府宅,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留活口…若非那个下人侥幸。如此手段,如此狠辣,如此周密的计划…岂是我一个无权无势、只会摆弄草药的弱女子所能指使、所能做到的?我若有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何至在这市井之间开一爿的药馆度日?”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态度不卑不亢,将周雨的怀疑和试探,一一化解于无形。
周雨沉默地看着她。
眼前这个女子,柔弱的身躯里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深不可测的智慧。
她承认恨意,却坦荡磊落;她身处嫌疑,却冷静自持。
她的解释无懈可击。
是啊,如果她真有能力策划并指挥陆家灭门案,那她出手救宋家简直易如反掌,又何需如此迂回曲折,借力打力?
“宋姑娘所言…确有道理。”周雨缓缓开口,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本官也只是循例询问。陆家案虽已暂时了结,但其中仍有诸多疑点未明,本官不会放弃追查尤其是…凶手背后,是否另有推手。”
他话中的重点,已经从宋知婳身上,转移到了更深层的阴谋上。
宋知婳微微颔首:“大人明察秋毫,自能还无辜者清白,令真凶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