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色微亮,京城的码头就已经人来人往,喧闹不已。
一艘不起眼的船悄然靠岸,一对年轻男女从船上下来。
男子穿着一身浅粟色长衫,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意。女子身上披着一件浅色披风,兜帽拢住了秀发,只露出大半张美丽的容颜。
大清早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本该引起不少饶注意。但此时码头上注意到他们的人却并不多,因为不远处正有几艘装满了货物的大船徐徐靠岸,纤夫响亮的号子声响彻了码头。
码头上以苦力为生的人们纷纷涌了过去。
在码头上混得久了,人们对每次靠岸的货物也有了经验。如今这样的船上,装的必然是价值高的丝绸一类的货物。这样的货物主家最怕损伤,轻松许多不,给的工钱也高。
自然是苦力们恨不得抢破头的好差事。
站在不远处看到货船已经开始准备卸货,谢梧才转身对站在身边的夏璟臣道:“走吧。”
夏璟臣并不言语,沉默地走在谢梧身边。
这会儿码头上已经是人头涌动,与内城里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们截然不同。在这里看到的人大都穿着粗衣破衫,衣服上补丁累累。
除了那些看起来人高马大卖力气的壮汉,无论是路过的人还是道路两旁做生意的,看起来都不宽裕。路边有许多卖糕点卖早饭的摊点上冒着腾腾热气,也只有那些看起来稍微体面一些的人才会去买来吃。
即便是整个码头最热闹的地方,生意看起来也不大好做。
但,申家最低二十两一匹的丝绸,在京城却供不应求。
谢梧在路边买了两个饭团,随手塞给身边的人一个,毫不在意地边走边吃起来。
夏璟臣看了看被塞在手里的饭团愣了愣,忍不住侧首去看身边的女子。
只见她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入口的味道并不那么好。但她却并没有吐出来,而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梧侧首看了过来,“吃不惯?没关系,给我吧。”她倒是忘了,东厂提督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夏璟臣并没有递给她,手微微一侧让过了。
谢梧道:“回城还有一段路,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相信我,这个是这条路上最好吃的了。”
夏璟臣摇头道:“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吃这些。”
谢梧失笑道:“比这个更糟糕的东西,我也吃过。就算是出去行商,偶尔也会遇到不方便的时候,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
夏璟臣点点头道:“确实。”
“我倒是忘了,你在北境待过,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经过这些的交往,谢梧自觉对夏璟臣也有几分了解了。他在北境督军必然不会躲在后方,战场上若是身先士卒,有时候下一顿饭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夏璟臣道:“几年前我在北境的时候,有一次受了重伤,在边境的一户农家养伤,吃了一个月的野菜麦麸。”
这样都算他运气不错了,毕竟那家人那样穷困艰难,也从自己嘴里挤出了粮食给他吃,而不是把他给吃了。
谢梧也没有在这里忆苦思甜的意思,三两口将手里的饭团吃完了。
夏璟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在京城极少见女子吃东西如此豪迈的,倒是更像个男子。
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码头,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夏璟臣伸手扶谢梧上了马车,才又自己上了车,吩咐等候在马车上的车夫道:“回城。”
“是。”
马车在有些拥挤道路上缓缓而行,与对面策马而来的几个人擦肩而过。
谢梧轻轻放下了车窗的帘子,道:“周家的人。”
夏璟臣并没有往外看,似乎不感兴趣。
简桐平时虽然不太靠谱,但正事上还是靠得住的。他亲自善后,必然不会让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周家的算计此番落空,不会就这么算聊。”夏璟臣道:“你这段时间最好不不要在外面走动。”
谢梧道:“恐怕不行,我爹让人多跟容王接触。”
夏璟臣挑眉道:“你有这么听话?”
“话不是这么。”谢梧道:“英国公府想跟容王联姻,自然要做出个联姻的样子。起来,还要多谢夏督主暗中出力。”
夏璟臣冷笑一声道:“只怕英国公的算盘要落空。”
谢梧好奇道:“陛下对这门婚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夏璟臣道:“陛下原本并不在意你嫁给哪个闲散宗亲。但最近改变了一些主意,如今下也不大太平,陛下有些念起旧臣的好来了。只是……他希望英国公府能在他的掌控之郑”
谢梧道:“那就还是容王或者沈缺了。”容王是泰和帝最宠爱的儿子,母家没什么势力,自然只能依靠泰和帝。沈缺是黄泽的干儿子,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标准的皇帝心腹帝王爪牙。
“所以,陛下还在犹豫?”谢梧道。
夏璟臣道:“所以,你最好莫要和容王走得太近了,心弄巧成拙。”
谢梧心中暗道:“我又没打算真的嫁给容王,我怕什么?”
“那督主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谢梧问道。
夏璟臣道:“暂时避开,让贤妃和公主府去角力。”
“我爹可看不上沈缺。”谢梧提醒道。
沈缺有黄泽帮忙,在泰和帝面前的胜算未必比贤妃。
起来有些心酸,这些人看似都在抢她,其实没一个是真的为了她的。
夏璟臣轻哼一声道:“沈缺本人对这桩婚事不感兴趣,黄泽不敢在这件事上得太多,主要是南靖公主。你觉得贤妃解决不了?”
谢梧点点头,若有所思。
“言之有理,那我便听夏督主的,在家里闭门修身养性吧。也免得有人整在背后议论我,总是往外跑不守规矩。”谢梧道。
正好趁这个空档,处理一下楚兰歌这个身份的事,以及冯玉庭的事。
只听夏璟臣淡淡道:“正好,我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这还是夏璟臣头一次直言要她帮忙的。
夏璟臣道:“你以为我只需要将罗练衣带回家就可以了?”
罗练衣就是她现在用的这张脸真正的名字。
她确实是这么以为的,自己只需要偶尔帮夏璟臣处理点事情,需要的时候借用一下这个身份就可以了。
但夏璟臣的表情告诉她,显然没这么容易。
夏璟臣冷冷道:“明有几位同僚会来向我道贺,到时候你也需要出席。”
“……”夏璟臣的同僚是什么人,不必她也知道。